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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不知为什么,下午这篇日志在“我的所有日志”中无法显示,另外,微博好友告诉我,非用户也无法访问,我只好费力再贴一遍试试,原有的评论也贴进来了。    (鸣谢《南方人物周刊》记者徐梅的采访及录音整理,本文已据记录稿稍作修订。徐梅的报道“风暴眼中的胡锡进与《环球时报》”请参见最新一期《南方人物周刊》)

  

1、《环球时报》有意识地把自己作为媒体的命运和中国崛起的命运联系在一起,这没什么不好。胡锡进先生说:“当兵的人会有保卫这个国家的责任感,今天舆论比较混乱,中国各种力量跟西方相比,舆论力量是最弱的一环。有时候会自觉不自觉产生一点舆论上保卫国家的念头。”显然,他的观点并不离经叛道,不是天外飞仙,更不应该被贴上“义和团总教练”的标签。这类理念在新闻史上向有传承,那就是“发展新闻学”。历史上的发展新闻学是第三世界国家为了抗拒发达国家新闻霸权而兴起的一股新闻浪潮,发展新闻学认为新闻报道应该着眼于有利于国家建设和发展的重要事件,强调正面的、深入的和解释性的报道。胡锡进那种为中国打气,捍卫中国面子,国家利益至上、一切以发展为主调的理念,在一些后发展国家新闻史上多次占据过主流。我们可以认为,从国家利益的视角看,《环球时报》的新闻立场是有理由而又有意义的。 

 

2、但毋庸置疑的是:《环球时报》的新闻专业主义气质先天不足。一方面,新闻专业主义不强调自己是保卫国家的军人,而会自认为是捍卫公众福祉的良心。另一方面,几乎所有批评者都发现这张报纸的商业气质太浓,更强调市场而非更强调理想。爱国当然没有错,但它的很多内容在迎合比较狭隘的的民族主义。这种商业气质会使得《环球时报》迅速成功,迅速受瞩目,但并不容易赢得专业主义意义上的尊敬。

 

3、胡锡进先生在互联网上的遭遇其实是《环球时报》的遭遇。一部分网民和胡锡进所代表的《环球时报》发生观念、观点、语言上的冲突,究其根本,不是一方爱国、另一方不爱国,而恰恰是因为彼此的爱国语境迥然有异。《环球时报》所喻示的‘爱国’的‘国’,初看上去是指country或者是nation的整体概念,但在社会转型期的中国,身处激烈的阶层冲突中,今天的社会公众更为强调的是社群community、或阶层class的利益。中国国力增长,国家整体是繁荣的,但是很多阶层处于激烈的动荡,甚至处于相对贫困当中。有时候,国家的整体利益与他们的阶层感受并不对称,这显然容易导致一部分社会舆论的抗议。

更为不幸的是,受众和《环球时报》之间对于‘爱国’的‘国’的概念,还可能存在更严重的另一种差别:爱政体还是爱国族?《环球-时报》所强调的国家概念,在某些时候,其本质更接近于state——国家机器、国家权力的一种延伸,而在公众心目中,爱国主义,通常趋向于爱country而非state。大多数情况下,country与state是调性相合的,但在当下,国家与社会的关系有时会比较紧张。当有人以country之名抒发对state的拥护时,政治学上所说的‘政治怨恨’就会因此爆发,这时,一部分社会公众会把历史与现实沉淀下来的政治怨恨发泄到任何为state说话的媒体或者机构身上去。换言之,胡锡进先生在互联网上的遭遇只是一个信手拈来的衣架,而网民要挂的是一件政治怨恨的衣服。 

因此,胡锡进微博受攻事件不是一件轰轰烈烈的私事,而是一个广泛的公共政治危机的细微表征。风动于青萍之末,我以为,对于实现国家善政来说,这一风波需要从更为宏大的政治视野去研究和预警。 

 

4、报摊上,《环球时报》的标题总是那么触目惊心,我也常被这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标题所吸引,然后带着复杂的心理读下去。我想,很多人会跟我一样,看这张报纸的时候有些分裂。在网上攻击《环球时报》的人中间,应该有不少人其实是经常看环球-时报的,否则他们不会批评得那么熟练。

 那么,如何理解无数读者对《环球时报》既远又近、既爱又恨的态度呢?

 我以为,公众应该能理解《环球时报》在对外抗争上采用发展新闻学的姿态,强调民族利益、国家立场,这是有合法性和政治意义的。但是在国内报道时,对许多社会危机和阶层冲突,以及宏观、微观政治的弊端,《环球时报》却所言甚少,甚至有时还在故意遮掩,这时,读者就会不买账。因此,读者在读《环球时报》时,会假设其作为外交宣传的选择性发声有正当性,而同时也会分裂地认定:其作为内政新闻的选择性遮蔽有不正当性。

 因此,一百万个读者并不能等同于一百万个支持者,一百万个骂客也不会等同于一百万个反对派。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来讲,群体心理是非常复杂的,瞩目不代表认同,围观不代表尊重,当然,反对也不代表拒绝。胡锡进先生可能过于低估了社会心理的复杂性,甚至是有意忽略了这种复杂性。他还需要学习。此外,广受瞩目的《环球时报》也还需要时间完成价值观嬗变。

 

 5、你说或者不说,对错都在那里。批评的首要原则,我想应该是实事求是。所以我以为,没必要对《环球时报》颂歌盈耳,正如没必要以标签化和污名化待之。

 首先,在中国,成功的报纸不多,可以在国际上发声的报纸更不多,我们应该珍惜《环球时报》有价值的一面,并期待它的报道日渐平衡、更为专业主义,既能够爱国又能够爱民,能够报道出“更为复杂的中国”。

 其次,政治传播的一个常识是:把国际读者与国内读者区别对待,有损于国家形象;太多引发争议的报道,则不利于社会和谐。所以,我真心希望胡锡进先生有一天能够处理好国家利益与社会利益的平衡、对内报道与对外报道的统一,我也真心希望《环球时报》有一天能够成长为广受新闻业尊重的报纸。

 

 6、最后、但并非最不重要的是:我和《环-时报》一样,也是中国渐进式改革的拥护者;但是,我认为,面对中国历史的此时此刻,着眼于《环球时报》风波的此情此景,以“科学发展观”来辨识新闻业的本质,还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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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6 个评论)


      正剑 2011-6-25 18:08
特别同意观点2和4。

胡舒立 2011-6-25 18:32
骏飞,你对环球时报的“对外抗争”诠以“发展新闻学”进而证其合理性,有些太正面了吧?环球时报最值得讨论并招致大量非议的,恰恰缘自其国际报道的非专业主义呀。 

杜骏飞 2011-6-25 20:31
舒立,我想过你这个议题,这里有三个问题:1、环球时报国际报道的非专业主义比之于其国内报道的非专业主义,其程度如何?(此节,请参见贺卫方等人的评论)2、其效用如何?(请跳开新闻,以国际政治看其工具性,并对比其国内政治的工具性)3、其理由或背景如何?(跳开政体问题,试在国际话语竞争格局中将整个国家作拟人化看)。紧接着,我们来到一个新问题:我们(批评者)、环球时报(姑且不给它定性)、国家(政体)、社会(人民),真的任何时候都是四个人吗?……遐思中。 

杜骏飞 2011-6-25 20:41
另外,财新博客社区编辑:不知为何此文在“我的所有日志”中无法显示,非用户也无法访问? 

观山景 2011-6-25 20:50
呵呵,其实看看所谓不专业的环球时报,其实很多文章比什么专业的21世纪之类的靠谱儿啊。环球被喷,主要还是因为价值观和某些媒体不一样,而这些媒体很普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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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骏飞,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政府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社会学博士。南京大学网络传播研究中心主任、舆情监测与分析实验室主任。中国网络传播学会(CNMCA)会长,国家教育部新闻学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南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级研究院、复旦大学信息与传播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中国网络传播研究》(学术集刊)主编。Chinese Media Studies(中美合作)、《传播与社会研究》(香港)学术委员,多家传媒机构及民意调查机构学术顾问。专业领域:政治传播学,网络社会研究,新闻理论,媒介战略,传播研究方法。电子邮件:dujunfei#vip.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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