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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前的台海地震,远远不像1999年的台湾大地震那样有成千上万的人死伤。不过,此次的地震对于国人的影响,却彷佛犹有过之。原因不是来自现实中的毁灭,而是虚拟中的恐慌——即使这恐慌只有倒计时的短短数日。

我们被卡在虚拟之中,因为我们失去了比肉体器官更常用的“眼、耳、口、鼻”,无法依靠网络书写和网络话语来沟通世界——日常生活所依赖的电子邮件、IM、博客、播客、VoIP在一瞬间消失了。尽管,这些虚拟的消失,不是我们虚拟能力的全部。

我们被卡在虚拟之中,因为我们失去了“手、足”,失去了工作、学习和生活,无法继续我们的留学申请、病毒库更新、客户洽谈、业务情报的收集。

我们被卡在虚拟之中,还因为我们失去了“空气”:失去了所习惯的存在方式。曾经,比特是我们重要的存在证明,我们的身份,我们的办公室秩序,我们的心情和期待。

简言之,我们被卡在虚拟之中,是因为我们感到了失去依赖:无限真切的对虚拟的依赖。

自然,除此之外,我们还感到愤怒,因为我们忽然感到我们所依赖的竟然会无可依赖。顺便,我们还有了IT民族主义与国家主义的冲动,因为我们不仅是受制于虚拟的网络,而且还受制于远在异邦的根服务器。

如何形容这种异样的感受?习惯于虚拟生存的我们,忽然失去虚拟生存,被迫回到“现实“,就像陆地生物忽然沉溺于海水之中,——尽管,我们曾经就来自大海。

演化登陆的生物如此,母体子宫中的胎儿也是如此。对胎儿而言,只有羊水是真实可靠的;当他走进人世间,那里的世界就象空气一样不可捉摸。互联网对于当下的我们来说,也是如此的难以捉摸,有时还难以置信。更多的时候,我们感到它如此脆弱、多变、危险和不可依赖。

我们现在不是海洋生物了。不过我们也还不是陆地生物。我们刚刚上岸。我们在海滩上蹒跚学步,演练着人类未来更进一步的演化。我曾经把这一未来称为“虚拟现实主义的生存”。在台海地震的光缆断裂声中,我们是被一阵潮汐打回了海洋,被暂时阻止了向陆地生活的演进。

有网友惊呼道:我们的生活彷佛倒退到了多年以前。回到多年以前有什么不好吗?没有网络,我们还有电话、传真、书信……还有笨重但可靠的现实交往。但是,我们实实在在的感到了倒退的不幸——比如:效率的降低,资源的匮乏,习惯的扭转,秩序的混乱。

不过,在我看来,在人们的意识中,一切损失都比不了 “倒退”本身的损失。我们害怕倒退,是因为我们实际上已退无可退。

我们不肯退回历史,不是因为我们不愿,而是因为不能。当互联网(或别的什么新媒介)改变人类生活之后,后者已被永久的改变了。在这个滚滚向前的历史列车上,你或许是可以短暂的倒退,但那倒退,只是在车厢里的人的向后走;这个姿态你无法保持太久,否则即会掉下列车。

我深信,在一切有关倒退的灾难中,没有比掉下历史列车更大的。

我们是怎样被卡在虚拟之中的呢?我们刚刚上岸而进入“虚拟“,但是身体的机能却还不够先进,还在依靠腮来呼吸。我们还没有演化出强大的肺,就像人类还没有足够强大的网络和一切新媒体。

我们是怎样被卡在虚拟之中的呢?准确的说,我们是被卡在“虚拟”和“现实”之间。有人曾经告诉你,只有现实是现实。今天,当所谓“虚拟”比现实更加是现实的时候,你还会认为,你会回到那个遥远的过去的现实吗?更重要的是,你愿意那样吗?

作为传播学者,在这场网络地震中,我听到了形形色色的对于新媒介文化的“反思”。其中,有些是倒退主义者的呓语。我认为,他们是把“返思”当作了反思。我并且认为,选择安全而不是进步、选择过去而不是趋势、选择逃避而不是征服的理念,是短视的。

我们是进化中的人类。我们将征服“虚拟”。如果未来的“虚拟”是更真切的、更强大的、更不可回避的存在,那么我们就来面对这个现实吧。身处不可逆的时代列车,沿着“真实的虚拟“,我们将继续向前,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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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骏飞

杜骏飞

52篇文章 12年前更新

杜骏飞,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政府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社会学博士。南京大学网络传播研究中心主任、舆情监测与分析实验室主任。中国网络传播学会(CNMCA)会长,国家教育部新闻学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南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级研究院、复旦大学信息与传播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中国网络传播研究》(学术集刊)主编。Chinese Media Studies(中美合作)、《传播与社会研究》(香港)学术委员,多家传媒机构及民意调查机构学术顾问。专业领域:政治传播学,网络社会研究,新闻理论,媒介战略,传播研究方法。电子邮件:dujunfei#vip.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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